近期臉書文

11/2
有些人,口口聲聲說星座不科學,覺得人怎麼可能只有十二種(即使實際上星座不只看那十二種),但是卻願意相信別人講女人/男人就是如何如何,又應該怎樣怎樣,顯然對這些人來說十二種分法還算太奢侈又太多了吧。

11/15
(對法國、黎巴嫩等地恐怖攻擊及臉書換法國國旗照片風潮)
但是其實死去的、受傷的,不是歐洲,不是法國,不是巴黎,不是我們對其他亞洲國家的疏忽,不是我們對文化霸權的想像。我暗中懷疑,當我們說為巴黎祈福,當我們表達對法國的關心,當我們反省自己忽略黎巴嫩,忽略更長久受苦的人,當我們想起我是查理的文化殖民與被殖民間的衝突時,我們真正忘記的是死去的每一個人的臉孔——這些在劇場、在荒野、在巴黎、在黎巴嫩、在每一分鐘每一秒鐘死去的人,我們從來沒有機會好好看他們的臉,好好為他們表示失望憤怒哀傷想像嫉妒仰慕賤斥同情超脫;我們習慣沉溺在一群團體的代號裡。就像反叛工作室那個急躁地絮唸生命的女人一樣,這世上從來沒有人因為別人的死去而改變什麼,下一班列車,下一場會議,下一頓飯……我們究竟還剩下什麼?


HADEEL, Rafeef Ziadah, Studio Revolt, 2012
翻譯附於文末

11/17
偶然想起以前大學上兒青,講到拉普潔的高塔是不是男性或父權的象徵(條狀物嘛),但後來因為無法找到佐證及唯恐失去巫婆與拉普潔間的母女連結而放棄。最近重新想起,其實發現還是有些脈絡可循:(1)巫婆在拉普潔的世界中屬於母代父職的角色,且將女兒束之高閣正是傳統父權對貞潔的追求態度;(2)王子需要爬上高塔,證明其男子氣概(也就是陽具長度,沒錯我說出來了)後才能跟拉普潔行房。
不過,與其把眼光侷限在萵苣姑娘的文本中尋找高塔與男性間的關聯,不如該說在遇見任何高、大、長的文字的時候都應該細細檢驗其中或多或少出現的男性象徵,這也就是為何已經有許多文章去探討摩天大樓與陽具崇拜之間的關聯性,因為事實上人類對高聳的建築物或物體似乎總有一種仰慕(就連仰慕這個字,一樣也用了需要抬頭往上看的概念譬喻),而這份仰慕是相當男性的:所有文學當中對英雄試煉的想像,總不免要往高處、往巨大的物體、往遙遠的地方挑戰,以此贏得名望、財富、女人;我們鮮少看見英雄往小的、低的、近的事物挑戰,即使有人前往深淵,卻也總是被描寫為逆向的登山體驗;而如孫悟空將自己變小的情節,不只是強調了與巨大對抗,也因為那是「智取」而非「力奪」,而被屏除在傳統英雄認知之外。
因此,隨著每個王子登上高塔,人們開始認為在超越了陽具之上就會有一個拉普潔在裡面乖乖等著(而她沒有主動選擇權),也因此走過了多個藉由種種重塑男子氣概追得心上人的論述的年頭,而後隨著文化轉變,英雄試煉變往溫柔清新的「新好男人」前進。結果,人們終至對「工具人」追女不成展現巨大的憤怒:為什麼費這麼多力氣,這女人卻不在高塔裡面接受這般(新好)男子氣概?有些人以為展現溫柔是脫離以往父權語言的作為,但其實不然,反而是一種自認紆尊降貴、放下身段、再次逆向登山的作為,背後依然認為女人是戰利品,並否定女性的選擇權利,就另一個層面來說其實更加惡劣。
既然知道了工具人與公主的論述方式不脫傳統父權想像,看到某些仇女言論的時候,我們不禁要以另一個文本提醒這些自認在英雄征途之上的勇士們:伊阿宋滿心歡喜認為繼續做英雄可以繼續囊括千千萬萬個美狄亞,下場可是不堪設想。


11/20
哈黛兒

哈黛兒今年九歲
哈黛兒今年九歲
不對,不好意思
哈黛兒得年九歲
就在今天早晨,哈黛兒,得年九歲
政府官員說
政府官員說哀慟她的逝去
以色列官員說他們哀慟她的逝去
「但我們必須結束恐怖主義,必須結束砲彈,必須結束反抗」
不然他們不會停止
他們不會停止
他們不會停止轟炸加薩
直到我們放棄最後一絲尊嚴
直到我們選出他們要的人
簽他們要的條約
然後在無聲中死去、死去、死去
照他們要的方式死去
你也知道,以色列不須擔憂安危
多虧了血和推土機
還有女性發言人的表演
因為女人給的死亡比較溫柔
死亡,他們告訴我女人給的比較溫和、比較高雅
但誰
有誰能告訴哈黛兒的母親
她忙著烤麵包跟準備香料
告訴她加薩再不會有鴿子飛翔
加薩再不會有鴿子飛翔
加薩再不會有鴿子飛翔
哈黛兒走了
她哥哥阿罕默德也瞎了
而加薩再不會有鴿子飛翔
哈黛兒
我記得的每一篇禱告文
我記得的還有記一半的每一篇禱告文,都不能帶妳回來
我記得的每一篇禱告文
我記得的還有記一半的每一篇禱告文,都不能帶妳回來
妳被巴勒斯坦的故事包起
躲在床底下
等下一個士兵
破門而入
把一段歷史丟給我們
要我們背在肩上
哈黛兒、哈黛兒、哈黛兒
有誰
你們之中有誰能告訴哈黛兒,在她死去那一天甚麼也沒有改變?
下一場會議、下一班列車
下一場會議、下一班列車
沒有人停止、沒有人流淚
「有甚麼好開記者會的?
有甚麼好開記者會的?
只是另一個巴勒斯坦人死了
有甚麼好開記者會的?」
來自遠方的友誼就像惡劣的玩笑
就像不適合給孩子講的故事
而他們告訴我,他們不斷告訴我
「別為殉國者流淚
別為殉國者流淚
別為殉國者流淚
只管繼續戰鬥
只管繼續戰鬥
只管繼續戰鬥」
但,為了哈黛兒
為了哈黛兒
給我一刻的寧靜

只要給我一刻真誠的反抗
真誠的反抗
如此,你們能夠堅持最後一絲尊嚴

為了哈黛兒

《刺客聶隱娘》角色心得

窈七從未真正的活著。

嘉誠公主得了玉玦,嫁去魏博做朝廷的眼線,一個人,沒有同類。這樣的她,把玉玦給了窈七跟田季安,作為婚約信物,怎料情勢改變,田季安與元氏成了親,於是窈七被嘉信公主帶走,接受劍術與暗殺訓練。

窈七到底只是個影子。
嘉誠把玉玦給了窈七,就是要她繼承自己,繼續為朝廷壓著魏博;失敗了,嘉信帶走了她,做暗殺者,如果不能用柔的制住外患,那便用剛的。嘉誠與嘉信兩人是雙胞胎,一文一武、一死一生地以朝廷的大義壓縮著窈七的空間--也許我們大可將兩人看作是同一者,她們代表的是朝廷與政治操作,有其非人而物質的一面,而她們二人加上窈七,則都是孤單舞鏡的青鸞。

於是窈七聽到嘉誠臨終前最大的遺憾是辜負了自己,終於忍不住掩面哭泣,也許這麼多年來,窈七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對娘娘來說不只是個工具吧。

但是她還是要奉師命去刺殺田季安,於是她把玉玦放在桌上,破棄了婚約,也給了決絕的宣告。但是,玉玦卻是給瑚姬拿去了--在這幕稍早,聽完田季安說著玉玦的故事,瑚姬說「為窈七不平」,已經預告了她與聶隱娘之間的連結。因此,瑚姬拿了玉玦,也是繼承了窈七的那份思念,要她從此代替自己跟田季安在一起;也因此,聶隱娘可以一掌切斷瑚姬身上的詛咒,也可以斬釘截鐵地跟田季安講瑚姬有身孕。道姑說必先斷其所愛,窈七於是將自己的愛給斷了,留了個幾分之一的自己給瑚姬。

磨鏡少年是一個劇情裡的怪異,雖說他在原作中本就突然地出場,但在這裡少年的形象更加模糊,不講中文的他在這個時空裡成了獨立的異鬼,又帶著聶一行人到了偏僻的小村莊,成為了劇情中唐朝與魏博之間唯一的第三點。也許他磨的鏡正是聶隱娘對舞的鏡子,是他讓聶隱娘看清自己只有一個人,而不是任何勢力的延續。更也許磨鏡少年部分屬於聶隱娘,而他夾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在這個人人稱她阿窈或窈七的世界裡,只有少年一個人喚她隱娘。

在這中間,聶虞侯說了兩次不該讓道姑帶走阿窈,第一次也許是為窈七要去刺殺田季安的情勢感到難受,第二次卻更多是為自己的女兒感到不捨,為何好好一個人要被捲入各種權力相爭之間?這般權力間的鬥爭,讓自己遭遇暗殺,讓女兒陷入掙扎,更還有元氏和瑚姬之間,以及各個殺手在暗中活躍。但是隨著時間過去,窈七終究得以斬斷一切。

看清勢力、斷己所愛後,擺脫一切束縛的窈七上了山頭見道姑,三拜後告別其師,在她們下山後,畫面上只剩一棵枯樹。如果真如道姑所說的窈七道心未堅,為何嘉信隨後出了三招都不能搆到尚迷惘於人倫的弟子?因為嘉誠、嘉信與她們繼承的朝廷意志,在此完全崩毀了,窈七已經不會再被任何政治、國家、情愛、家族、任何事情困住了。

最後,不屬於朝廷,也不屬於魏博的她再次來到位在第三點的村莊,隨著異鬼們走了。
作了一世的青鸞,聶窈七攬著鏡子飛去,傲然而自立;孤獨,而自由。